一、
李若秋死后的第二十七年,伶舟辞经过南山村。
这小村坐落于巫山以南，干冷之气无法抵达，就连深冬也湿润幽绿,村民光是狩猎耕田便能自足。山清水秀，资源富足,民风便淳朴,这或许是秦浮山当初,选择此地让李若秋养胎的原因。
伶舟辞牵着马,立在村口矮斜的木栅前。
此时夕阳西斜,暖光斜照,薄雾泛在山头，家家户户屋顶都升起炊烟,一副清净闲适的田园美景。若是寻常江湖豪侠，见此情景，必然开始回首半生坎坷,嗟叹人生短暂,来点避世归隐之感慨。
伶舟辞望着村景,只是在想李若秋当年在这里，无佳肴美馔，无得力仆婢,泡个热汤浴都得烧半天柴火。
一言以敝：自讨苦吃。
“这位外客……？”
伶舟辞回头，见五步之外站了个满头银白的佝偻老妪,一头牛跟在后头,正慢条斯理地甩着细尾。
伶舟辞行礼，用当地方言客气道：“在下路过贵地，天色已晚，想叨扰一日。”
老妪点点头：“你要去渝州？往东行十天便是。”
伶舟辞稍大声重复了遍：“在下路过,想住一晚上，不知可行否？”
老妪笑眯眯往远处指：“诺，就是那条路，你放心去，如今天下太平，这一带半个贼匪都没有。”
伶舟辞提起半分内力，震声道：“我想借住一晚！”
老妪一愣，敛了笑容斥责道：“借住便借住，叫那么大声作甚？老身虽老，还未曾耳背！你随我来。”
伶舟辞叹了口气，将马拴在村外，跟着老妪进了村，去同村长打招呼。
在村长的介绍下，伶舟辞得知老妪姓莫，被村人们唤作莫大娘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战乱中死了。唯一的孙子还没娶亲，昨日上山猎熊，要十来天才回来，家中宽敞有空屋。
伶舟辞要奉上财物作谢，村长却摆手拒绝，说小村偏僻，鲜有外人来访，客人明日若有空，可同孩子们说说外头见闻，他们年纪小，还未见过城镇。
伶舟辞答应了，她在江湖人面前倨傲冷漠，面对这群一辈子去不了几回城镇的农人猎户，反而颇有耐心。
她和老村长作别，搀扶着莫大娘回屋，老妪一路絮絮叨叨，问她姓甚名甚，从哪里来。
这些问题，伶舟辞已经在村长面前回答过了，莫大娘显然没听到。
“我姓伶舟，从长安来。”
她难得没报上假信息，对方却没有领情：“原来姓林，林娘子也从长安来？”
伶舟辞微笑道：“也？”
“那得有五六年了，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娃儿，孤身从长安来此，寻什么东西……”莫大娘努力思索，“寻什么呢……我一时想不起来……”
伶舟辞静静听着，并未插话。
莫大娘回忆半晌，颓然道：“我许是记错了，什么东西长安没有，还要人家大老远找来？”
伶舟辞也道：“或许正是记错了。”
“真记错了吗……”
直到二人各自进屋，莫大娘还在喃喃这一回事。
油烛价贵，入夜后，村民们早早便歇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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